2005.04.17 中國時報 面對生命 人生也有無言以對的時候
黃榮村
九二一地震當天,九份二山居民有三十九位罹難,但仍有廿二位無法尋獲,罹難者家屬在山裡祝禱,每日上香、燒紙錢,未曾間斷。隔年十二月六日在整治堰塞湖周邊工程時,挖出了羅家老太太,一時之間大家奔走相告。我在當時經過對九份二山最有全面性了解的廖維士與黃文光兄的安排下,特地排除行程上山去看看。到了那裡,羅家的兒子輕撫著羅老太太已經脫水乾皺的手皮,眼中有無盡的孺慕之情。焚香之後,他熱情的要我也握握他母親的手皮,我看進他心中那股母子重逢的欣喜與感嘆,不由自主的接手過來,想到這一年多來他們的重逢,是一種多麼彌足珍貴的生命交會。面對生命,在山上也有無言以對的時候,在災難中的母子之情,令人感動不已。
生命是一本難讀通的書,需要多元詮釋,在浸潤之中得以發展出對生命各個面向的體會。在災難之中各界的捐輸、重建與訪視,最直接受益的就是九二一的小孩。被愛過被尊重過的人,比較容易學習到如何去愛別人去尊重別人,九二一的中小學生們在這段苦難的過程中,生活雖然辛苦,面對親人的死傷也有無盡的哀戚,但他們同時也浸潤在人間最溫暖最有啟發性的人生互動之中。兩三年之後,因苦難因人間的愛與協助而成長,變得落落大方,應對進退之中顯露出堅毅向上而且保有理想的教養。崩裂的荒野之地,我們看到了國家金色的小孩,如何在苦難之中長大成人。
生命是如此的寶貴,在飽經橫逆之後,豈可向命運屈服,一顆顆躍動的心總要尋找出生命的意義,在群山落石的彎路上,一直向上攀升。看到現在燒炭成風,令人唏噓,生命就這樣如風如露,還沒受到真正考驗就棄守歸天,九二一的精神有必要一直延伸出去。
台灣的生命教育不能太形式主義,好像非變成是正規的教材內容不行。但是,生命有固定的表現方式嗎?過去的九年一貫課程,經常被一些對教育一知半解,但是強烈堅持自己主張,或走政治正確路線的人,要求教育單位想辦法納入正規教材,搞得大家痛苦不堪,也違背了教育宗旨以及九年一貫的本意,使得最基本的聽說讀寫算與科學教育,都多少受到壓縮。
生命教育不能走這條路,它其實更應該是一種境遇教育,也是一種觀察學習教育。當一些與生命有關的重大事件發生了,如九二一地震、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SARS或東南亞大海嘯,相關的生命教育可以立即展開,教材是祇要老師與學生夠敏感夠努力,就可做到活學活用,真的接觸到生命的實質意義。在觀察學習上,假如能安排讓學生接觸一些熱愛生命、克服生命諸般困難的國內外楷模,如總統教育獎中的學生困學典範、教育百人團中的成年困學典範、或者像周大觀基金會辦了好幾年的「全球熱愛生命獎章」,都可以提供豐富且具有啟發性的素材。
假如連這種機會這種素材都不知善加利用,彈性學習,還在那邊夸夸而談生命教育,或想大張旗鼓的放入正式教材,那我想這些人根本不懂生命是什麼,祇會敗事,哪做得出什麼好事情。
在〈風中之燭〉(Candle in the Wind)這首歌中,Elton John娓娓唱出戴安娜以火炬帶領著國家金色的小孩,在斜風細雨中遍訪綠色山丘,對受苦的人輕聲細語的安慰。這種人道精神,應該就是貫穿生命教育的主軸,當這條絃得以依此曲調彈奏出來時,不管它是如歌的行板、詠嘆調、安魂曲或是大合唱,都是令人肅立又願意親近的生命之歌,哪需有定於一尊的教材與教法。
(作者為淡江大學教授)(本專欄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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